山水不相逢,江湖不再见
5、
漩涡鸣人醒来时佐助已经不在了。
高脚凳上摆着早餐。
他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阳光晒进圆窗,又是个难得的晴天。
联想到马上来临的极夜,今日的太阳更是意义非凡。
鸣人叼着一根烤肠蹦跳着出了房门。
灯塔内部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铁制旋梯长龙般一路从头顶盘旋到脚底。
没洗脸没刷牙,他跟个疯子一样一层层跑过去,推开最后一扇门时,面前出现的并不是预想中的海滩,而是一个露台,这里离地面起码还有十几米的高度。
“奇怪,昨天是怎么上来的。”
鸣人挠着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跟无头苍蝇般在塔里打着转,发现门,推开门,大步流星跨出去,失败后再退回来。
无数次重复后,他晕头转向一伸手,又一次回到露台。
海风灌得整栋建筑里飘起呜呜呜响动,盘旋而上的风压吹得鸣人头发都炸开。
跟晚间的沉寂完全不同,此时的海面热闹得像是一锅沸腾的粥。
洋面挤着各路海鸟,不及迫降的便都盘旋在空中,生造出股铺天盖地的气势。
一个明显的黑点在海面起伏,起初鸣人不知道那是什么。
它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山,迅速向海岸线压来。
飞鸟纷纷落下驻足,忽然一股水柱高高喷起,将所有不速之客吓得惊慌逃离。
“一头鲸鱼!”鸣人惊呼道。
那是一头漂亮的座头鲸,宽大的鳍拍打着海面,高高隆起的头部有着石雕一般美妙的曲线。
伴随海洋之王的出现,整片海域活了过来。
浪头高高地卷上滩涂,每次褪去都留下一地五彩贝壳。
鸣人兴奋地差点从栏杆上翻下去。
“这跟佐助说的不一样啊,”他自语道,“这么热闹呢。”
“海神大人……”
身后传来陌生声线。
鸣人回过头,看到一个身材丰满,裹着厚厚头巾的白种女人。
她近乎痴狂地凝视着大海的方向,浑然不觉怀中的面粉撒了一地。
“海神大人。”她甚至哭起来,“是海神大人回来了。海神大人庇佑着海域,海神大人把所有的动物们带回来了。”
她双手合十跪倒在地面,脑袋撞得砰砰响。
鸣人急忙冲过去扶她。
女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压在鸣人身上,嘴里还喃喃念着听不懂的祷告。
鸣人原本想说封建迷信要不得,但对着女人近乎癫狂的表情,到嘴的话最终咽了回去。
女人名叫达娅,是当地人。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给塔里送来补给品。
鸣人用了很多力气让她安静下来,直到坐到凳子上,女人全身都在颤抖。
好在佐助及时出现了。
男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高领毛衣,驼色夹克扣子老实扣到领口。
寒冬的季节,他却打扮得像个考究的学者,一步跨进了门里。
达娅的身子不再发抖了。
她看见佐助,面上浮起一丝名为恐惧的表情。
“我来送……食物。”
她哆嗦着说,咬着自己的大拇指。
“辛苦你了。”佐助颔首。
黑发的男人仿佛有镇定一切的气场,女人乖巧地站起身,又乖巧地走出去,只在临出门前死死握着鸣人的手。
“海神、海神。”
她凝视着少年蔚蓝色的眼睛,重复了许多遍。
6、
“那女人疯了。”
佐助说,冷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
鸣人的手上还残留着触感,女人的力气很大,厚茧磨得他皮肤刺痛。
“她是什么人?”他心有余悸问。
“现在什么都不是,地道的农民。”
“现在?”鸣人听出话里歧义,“那从前呢?”
“优秀的海洋生物学家,同时是格陵兰最棒的航海士。”
鸣人无法将痛哭流涕的那个形象跟曾经的学者对上号。
她看着就像任何一个被艰苦生活磨糙了皮肤的海边女人,身上带着股子腥味,臃肿的肥肉令人看不出年龄。
但那双燃烧着疯狂的眼睛,的确曾经闪过智慧的光。
或许她曾经也是个美人。
“这样子不行。离海岸太近鲸鱼会搁浅的。”
佐助举着一个小望远镜到眼前,对准海面看了一会儿后说道。
也不知他触碰到哪个设备。
空气猛地抖动起来。
鸣人听见某种‘声音。’
确切地说,那是某种声波,完全超出了人耳所能接受的范围,整座塔都震动起来,肉眼几乎能看到空气中出现透明波纹。
他在骤然而来的压迫感中捂住耳朵,但是没有用,那些音波完全穿透了肉体的阻隔,直钻到他脑中去。
整片海域的鸟群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推开似的那样倒退着飞去,鱼群四下逃窜,那只破浪而来的鲸鱼暴躁地扭动身子,将海浪拍得飞响,但也不过三秒,它修长的尾巴荡开洋流,扭头往来处扎去。
震动止歇时整片海域又恢复了死寂。
没有海鸟,没有海鱼,只是一汪墨水,随着引力微微起伏。
“这是什么?”
“超声波。”佐助说,“专门用来驱赶动物的。声呐装在海里,塔里是总控制台。”
鸣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日本人。”
“不是问你这个。”
佐助妥协般高举双手。“好吧。”
“我是海洋生物兼基因学专家,达娅当年是我的同事。”
“而这座塔,就是我们的实验室。不,更准确地说,整座塔连同地下,所有的建筑物加在一起,才是格陵兰实验室——曾经世界第一大的海洋生物研究室。”
“而我们的研究课题是——‘人鱼’。”
7、
佐助的房间的书架上只有寥寥几本书。
其中有一本年份古老的笔记,泛黄纸张简直一碰就碎。
扉页上墨笔写着一句话。
“我看见他。如同冻土里开出烂漫鲜花,是死寂视野中唯一鲜活色彩。”
8、
20xx年。
格陵兰岛海洋实验室。
年轻的生物学家们被一艘千吨的货轮送到岸上。
十来个年轻人走下旋梯,正看见水手们将货物卸到岸上。
沉甸甸的集装箱挤满了整个港口,里面什么都有,从食物到日用品再到精密的实验器材。
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者们被连同箱子一并抛弃在码头,船毫不留情走了,极夜冗长的黑暗冷得惊人。
“完了,真走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对着远去的船屁股叹气。
四周的同伴也长吁短叹着,抱怨实验室的不人道。
他们大多很年轻,是人生最好的年纪,因为各种原因被原本的实验室放逐到了这片孤岛。
其中唯一没有抱怨的是个黑发的青年。
他安静站在角落,双手插在衣兜,仿佛感觉不到冷。
学者们的窃窃私语传不到他耳里,又或者是听到了但不值得做出回应。
“还有比我们更惨的家伙。”
“听说曾经是世家的高材生,他们家族祖祖辈辈做海洋研究工作。”
“嗨要不优秀还不可能到这里来,世家有什么用,子女最后还不是沦落到这里。”
“嘘,别这么说,要不是宇智波家出了意外……”
“那场事故根本是人为吧。”
八卦被一阵枪声打断。
码头迎面驶来一辆防弹车,从左右窜出荷掸实枪的军人分两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一个金发大胸的女人从车顶棚里直起身子,指间转着把沙漠之鹰。
她砰砰朝天打完七发子弹,这才面向这群呆若木鸡的学者,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我是千手纲手。”
她说,“是格陵兰实验室的负责人。”
纲手慵懒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到黑发青年身上。
“小子们,欢迎来到格陵兰。”
负责人特殊的欢迎式开启了岛上枯燥的生活。
实验员们到来时刚好赶上极夜。
无止境的黑暗也消磨着人们所剩无几的耐心。
由政府承建的实验室秘密进行着关于人鱼的课题。
岛屿地下建造有超大型的养殖区,许多篮球场大小的玻璃水箱被狭窄走道隔开,有三分之二的水箱装满了水,水里养着各种奇特的海洋生物。
其中也有被称为人鱼的生物。
据说它们都是许多年前那场大地震的幸存者,被当时的研究人员抢救进了这里,有些实验体的岁数已经超过许多实验员的祖父母。
佐助被派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记录这些人鱼。
跟传说中的人鱼不同,它们都是些类人形生物,从分类标准上统称为“亚种。”相比正常人类体格要娇小许多,并且身体不同的部位各有残缺。
当地口传的故事里,真正的人鱼是海神的化身,轻松便能翻江倒海,粗壮的胃部随便能拍烂焊到一次的十层复合钢板。
关于人鱼的长相只存在传说中,就算那些描述大多也彼此相悖,或许从古至今都没有人能真正捕获过人鱼。
但是听闻它们的歌声有特殊的效果,据研究分析很可能是某种高频音波,虽然远超出人耳能接受的范围,但是因为对内脏器官造成震动,会诱发人出现各类幻觉,神话中引诱水手步入死亡的塞壬之歌便是由此而来,严重时甚至能直接震碎人的内脏。
纵然是亚种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养殖区的研究人员终日戴着防噪耳塞,实验室装着厚实的隔音层,特殊材质的水箱也能隔绝掉一部分噪音。
众人里面只有一个研究员是不穿戴防护设备的,佐助到来时刚好赶上那人休假,只看到裹得粽子一般的饲养员给人鱼喂食。
声呐将饲养员的动静反馈到箱底,闻讯而来的类人生物纷纷浮上水面,温顺地张开嘴,腮部开裂裸露狰狞的口器。
佐助觉得恶心极了。
最近所里争论的重点是人鱼有没有智商。
佐助他们这批新人刚好赶上争吵白热化。
会议室里各种丢水杯砸资料,吵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身在主座的纲手狠砸了几次桌子无果,只得接过一旁静音递来的水,气呼呼瞪着全场看。
“别介意,这样的场景习惯就好。”
粉发的女性有些抱歉地低声对佐助说话。
春野樱是第一天分配跟佐助一起的组员,同时也是医师。
佐助嗯了一声,“经常这样?”
“老师们都是大牛,意见不同吵架太正常了,不过以往不会吵成这样的,因为……”樱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佐助的好奇,“因为什么?”
像触及某种难以启齿话题般,樱清咳了好几声,“……有劝架的人。”
她含混不清地带过去。
佐助并不是个多嘴的人,相反很多时间他像个闷嘴葫芦,但好在这次不用他再问什么,当事人就冒失闯了进来。
先是会议室门被推开了一丝小小的缝隙,然后一颗金黄色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最后变成一个打扮怪异的少年。
一身饲养员的制服磨到看不出本来模样,头顶缺了安全帽,脚上套着水胶鞋,光秃秃的手上捏着两个残缺的汉堡,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挂在腕上摇摆。
在满室考究的学者间他如此突兀,活像一只火鸡冲进了天鹅群。
“——漩涡鸣人!”
佐助惊奇地发现会议室内的气氛一秒转变了。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学者们齐齐转向了来人,不知是谁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紧接着就跟被点燃的火药桶般集体炸开了。
“你穿的那是什么衣服!饲养员怎么可以穿成这样!实验室的制度都被你给吃了!”
“一声不吭消失了两天!有请过假吗!跟谁报备的!少两天的实验数据你准备怎么办!”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汉堡?你哪儿来的汉堡?”
“你不会又拿着垃圾食品去喂人鱼了?!要跟你说多少遍实验品是人鱼!是人鱼!主体是鱼不是人不能吃这种东西!”
“行了!”
主座的纲手猛一声厉喝将全员控诉镇压下去。强势的女性很是头痛地揉着太阳穴,目光对准来人,“解释一下。”
从始至终漩涡鸣人就只是站在原地,闻言才动弹了一下,用油乎乎的手指挠了挠脸颊。
“啊,那个啊——我回老家参加婚礼了。”浑然不觉某些火冒三丈的眼神注视,少年用带着点雀跃的口气回答道,“想到两天不在,小鱼们肯定饿了,就稍微喂了一下。不多,也就一、二、三,”他甚至比划了下手指,“也就四个半汉堡?我听说这次来了很多新人,特地多准备了些,大家可以一起吃啊?”
“啪”一声纲手的水杯砸到了鸣人的头顶——后者以两百码速飞旋着倒飞了出去。
空中回荡砰一声巨响。
紧接着才是某个痛呼声。
“痛痛痛……婆婆你要不要下手这么重?!”
这一次被扔出去的是纲手的桌板。
负责人立在光秃秃的桌脚面前,恶狠狠丢了句散会。
静若寒蝉的新人堆里,佐助扭头问樱。
“劝架的人?”
“那个笨蛋……”粉发少女不忍直视地捂着眼,齿缝里咬出来一句话。
“听好佐助君,漩涡鸣人是整个实验室最深恶痛绝的对象,那家伙是个笨蛋,又是个麻烦制造机,总之没事绝对不要跟他搭上关系。”
“啊你说为什么实验室里会留着这种人?”
“没办法啊。因为漩涡鸣人他——”
“是整个格陵兰岛居民塞后门进的关系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