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不相逢,江湖不再见
一个或许比较沉闷的故事。
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
瞭望者
0、
船从离港到靠岸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舷梯放下的时候,漩涡鸣人正将泛黄卷边的《变形记》丢进箱子。
旅行箱里只有少的可怜的几件换洗衣物,锁扣已经老旧变形,要用点力气才能完美合上。
刺耳的笛声仍在继续。
广播里传来催促的女声,鸣人弯腰将简陋的行李提起。
在这个干燥晴朗的冬日,他踏上了格陵兰岛的土地。
1、
漩涡鸣人是来调研的——假如他没跟导师大吵一架的话。
预定好的民宿外站着圆嘟嘟的房东,凶悍的面容完全看不出曾经是某高等学府的毕业生。
现在他正赶苍蝇一般挥舞着一把鸡毛掸,试图将鸣人驱赶出他的势力范围。
“不行不行,就算你磨破嘴皮子,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住在这儿的。”房东说,“除非你现在跟斯科特导师道歉。”
“那样你不就更有理由赶我走了吗!”鸣人毫不示弱地对叫着,“就是因为他不同意我来我才跟他吵架啊!”
“那我不管,反正民宿只提供给有导师推荐信的学生。”
“都说了我就是。”
“斯科特教授说他没有会跟他吵架的学生,也没有跟他吵完架后离家出走的学生,更没有离家出走还卷走了他孤本书的学生。”
“臭老头怎么这么小心眼,他明明知道我没有钱啊?学长你看我这可怜的一身,要是得不到收留,我今晚就得冻死在街头了。”
“那我管不着。历来的规矩都是这样,没有导师推荐信的,恕不接待。”房东停了鸡毛掸子,“我说小学弟,你就乖乖给老师服个软,说明天就买票回去,或许还能赶上今晚的圣诞大餐哦。”
“我绝不回去!”
“啧啧啧,那就没办法了。”
死硬派的房东摇头叹息几声,回身拉门时候满脸全是幸灾乐祸。
“圣诞节快乐。”
大门砰一声关上了。
留下漩涡鸣人对门卷起的细雪阿秋一声喷嚏。
刚打过蜡油闪亮簇新的门上还挂着庆祝的花环。
四周都是圣诞节的彩灯,食物香气混着悦耳的音乐勾得鸣人肚中擂鼓般响。
他孤零零站在脚踝高的雪里,从没一刻觉得世界如此碍眼。
“混蛋老头祝你头发掉光!”
他愤怒地对着门扉一比中指,扭头就走。
2、
饥肠辘辘的鸣人在街上流浪。
圣诞夜冷得要死。
寒气呛得他止不住想咳嗽,单薄的围巾勉强护住口鼻,呼气凝出大团白雾。
街上见不到一个人。
太阳早早落了山,偏僻的小城少有什么娱乐活动,店铺早都关了门,要不是到处悬挂着五彩的灯泡,整座城市真像是个空荡荡的鬼城。
鸣人满街转悠着试图遇到一家便宜的旅社或者好心的主人。
但是等他转到脚步蹒跚也没能成功,他又冷又饿,温度几乎是逃一般从身上消失,原本笔挺的脊背佝偻下去,瑟瑟发抖地在路中央打着哆嗦。
正当他咬牙想是不是再回去跟学长喊救命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铁锹铲雪的动静。
他循声一路找过去,终于在某处建筑角落遇到了活着的铲雪工。
对方递给他一瓶朗姆酒。
鸣人咕噜噜灌了好几口。
“为什么不去找瞭望者呢?”
待他晕乎乎手脚发热时候对方开口。
交换酒的同时也交换了故事。
铲雪工正是在为他的遭遇提供建议。
“这座岛上没有人会收留陌生的外乡人。要么你乖乖向你那位导师认错回你学长那儿,要么你只能去找瞭望者碰碰运气。”
传说岛深处有一座灯塔,塔里住着一位守塔人。
本地的居民私下里都称他为瞭望者,据见过他长相的人说,那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外乡人,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方言,没人知道他是何时搬来此地,好像从塔出现在人们记忆中开始,他就一直住在那里。
人人都知道灯塔的地址,但是想要找到人却需要很大的运气。
“很多时间他并不在塔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但是每个遇见过他的人都得了好运。甚至有传言说他是海神的化身,当人们有烦恼,或者无家可归的时候,就会去找他。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
铲雪工将朗姆酒和铁锹送给了鸣人。
无家可归的少年将铁锹抗在背上,将酒塞在腰间,提着他的行李,又一次摇晃上路。
3、
烈酒维持的热度没保持多久。
肚中好似有一百只爪子在挠。
鸣人太饿也太累,铁锹被丢在半路,取暖的酒也很快喝完。
刚暖和起来的身子有一次战栗不休,他哆嗦着,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起初还是提,后来变成拖着行李,待到箱边都结满冰霜,眼前终于出现了黑色的大海。
漆黑的,延绵不绝的海洋如同上好的墨玉镶嵌在茫茫雪原。
原本松软的滩头都不见踪影。
鸣人脱力在冻土上坐下,行李被丢到一边。
海风吹得脸僵硬,一丝表情也扯不动。
他望着遥远海面上卷起的滔浪,只觉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扯了个粉碎。
“臭老头笨老头混蛋老头。”
在把所有能想起的形容词颠来倒去念个遍后,鸣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哀叹出声。
“王八蛋教授你亲爱的学生今晚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脑中走马灯似的跑过无数场景。
一些是他在斯科特手下专心苦读的,一些是他不顾劝说选择调研课题的,还有一些是他跟斯科特大吵一架,拎着行李箱愤怒砸上门,大喊“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对方或许还等着他服软回去,鸣人却知道他今晚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酸软的双脚再没有行走的力量。
鸣人跟座冰雕似的一动不动,任凭雪花铺满身。
各种死亡念头缠绕上来,鸣人没力气挥开。
他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热,他想起他还没能跟心爱的姑娘告白,想起他养过的猫,想起他没看完的书,想起学校后头那家香喷喷热乎乎的拉面店。
它们离他是如此遥远,隔着一个半球,笼罩在节日的梦幻气氛里。
“好吧,我可能真要死了。”鸣人说。
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忽然从记忆深处亮起。
“……火柴燃起来了,发出亮光来了。
亮光落在墙上,那儿忽然变得像薄纱那样透明。
……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摆着精制的盘子和碗,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梅子的烤鹅正冒着香气。
更妙的是这只鹅从盘子里跳下来,背上插着刀和叉,摇摇摆摆地地板上走着,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但鸣人既没看见餐桌也没看见烤鹅。
他看见遥远海面上升起一个黑点。
那黑点像是一只蠕动的甲虫,逆着汹涌的波涛顽强向着海滩行来。
另外的句子跳出来,令他不自觉发出声音。
“……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那甲虫顽固地刻在视网膜里,任凭鸣人揉了三次眼睛也没消失。
飞走的意识忽然回拢。
鸣人瞠目结舌大张着嘴,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不是什么幻觉,也并不是什么甲虫。
——那黑点是个人!
仿佛是神话中的海神降临,来者从波涛中站起。
不知哪里射来的光柱照亮他宽阔的胸膛和平坦的肩膀。
海藻是他袍被,蚌壳是他的王冠。
他一手抓着一只大王乌贼,提着它们往岸上行走。
好一会儿鸣人才反应过来那是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男人。
踏波而来的对象一直到他面前才停下。
摘掉面具出现了一张亚洲人脸。
浓墨般刘海挡住半只眼,鼻梁高挺,面容苍白的男人启开薄唇。
“漩涡鸣人?”
声音低沉,吐字清晰。
居然是标准的日本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