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琉

山水不相逢,江湖不再见

【佐鸣】瞭望者(11)

35、

鸣人已经很老了。他经常一坐就是一天,长长的须发垂落到膝上,纠结地缠成一团。

不过短短数月,原本生机勃勃太阳一般的人就如同垂死的枯树般佝偻了身躯,或许这种变化早已经发生,只是被藏在人鱼长生的表象之下,直到心死的那刻才如火山喷发。

他苟延残喘地生长在那把老藤椅上,只有偶尔听见熟悉脚步声时会动上一动,浑浊眼中露出曾经孩童般天真神情。

佐助很小心地握着他的手,生怕一用力就将人揉碎了。

“鸣人,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他用尽此生温柔挤出一个笑容。

鸣人乖巧地竖着耳朵等他。

“我们来玩个捉迷藏。你很快要睡上一段时间,或许是短短一瞬,也可能是很长很长的时间……等你醒来后,会忘记很多事情,包括我在内,包括所有痛苦的,也包括所有快乐的。或许那时候你会发现熟悉的一切都离你而去,只有陌生和新奇,但是无论你醒来时遇见什么,都不要感觉害怕——你忘记的一切并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藏起来了,藏在你记忆的角落里,当你做好准备的时候,你就可以去寻找它们,就算一时半会儿遇不到也没关系,因为你会拥有许多时间,许多许多的时间,足够你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鸣人还是那样懵懂的眼神,佐助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只能握着对方的手,用力地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话,好似说得多了,就连他抽疼的心也跟着不那么痛苦。

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堵住了他的喉咙,半身疼到麻木。

他想他这辈子再不会这么疼了。

那些内疚的、忏悔的、苦涩的情绪就像是毒药,一点点将他腐蚀得千疮百孔。

佐助想从头到尾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思考这些用尽他全部精神与气力,最后他模糊地想起来。

与人鱼无关,他是爱着漩涡鸣人的。

 

36、

“人鱼是情感至上的生物,随心所欲、追求极乐,它们用来感受情感的容器并非是大脑而是心脏,大脑就像CPU,而心脏是它们的存储器,每个人鱼一生能够承载的记忆是有限的,因为人鱼是不会失忆的生物,能清楚记得从出生到死亡的每一个细节,当记忆充满积极昂扬情感时候,它们就能得到永生,但当悲伤痛苦的记忆越来越多,它们就会以比普通人快得多的速度迅速老去。”

曾被丢进垃圾桶的民俗传说又一次被人翻阅诵读。

只是这一次坐在主位上读着资料的女人是千手纲手,而在她不远处,双手铐着镣铐,胡子拉碴满脸颓废的男人是宇智波佐助。

一切就像重又颠倒了过来,但是无论是哪一方,显然都并不为此投注太多情感,他们的精力都在同一件事上,就是鸣人的手术。

纲手砰地一声合上了资料,锐利的视线瞪过来。

“你准备给他换一颗心脏?”

佐助点点头。

纲手深呼吸一口气,很勉强才压抑下眼中的怒火:“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毫厘之差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你这是拿鸣人的命在赌博。”

“不这样做的话他就会死,”佐助漠然地说:“百分之百死亡的可能跟百分之一生存的可能,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这个男人到最后仍是个疯狂的赌徒。

“就算你手上有一颗心脏,但我们连最基本的支撑手术的血浆都没有。”

显然佐助对此也早有准备,连一点迟疑也没有地飞速开口:“人鱼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可以接受所有同族的血液不发生排斥反应,香燐可以提供一部分,我可以全程提供,哪怕抽干了也不要紧。”

“哼,我倒是想!”纲手从鼻中重重哼出一声:“你倒不怕我把你弄死在手术台上。”

“你可能将我弄死在任意地方,唯独不会是手术台,因为你是医生。”佐助说。

纲手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得愤愤摔了笔:“留着这些话去对你的同伙说吧。”

她说的是药师兜,但是佐助坚定地摇了头。

“你可以,他不行。”佐助说:“他不是医生,他只是个疯子。”

你就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纲手瞪着眼睛,一句心声在她舌尖滚了好几遍,终于是硬生生咽回去。

言语对面前这个男人已经造不成任何伤害,意识到这一点的纲手少有地心生挫败。

她一挥手,立时有警卫过来,押着佐助往门外走去。

红木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了,门外站着几个笔挺的身影。

纲手惊异地咦了一声,连佐助也不禁抬起了头。

门外站着他们都不陌生的人,犬冢牙怒气冲天站在门口,试图挥拳时候被人抓住了,阻止他的人留着一头长发,双目是纯白色的。

与牙不同,另外两人都穿着军队的制服,从肩章看出级别都不低,以他们的年纪来说,甚至是有些过高。

为首扎着冲天辫的男人走过来,看着懒懒散散的模样,说话时却颇有一股气势。

“宇智波佐助。”

他念着佐助的名字,后者视线转向他。

来人身上明显能感觉到敌意,无论是挥拳的牙,阻止他的白眼,或者是眼前这个冲天辫——哪怕他掩饰得极好。

冲天辫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页纸,上头敲着军章。

“上校宇智波佐助,在研究所塌毁事故中,严重失职,现在被处以剥夺军籍的处罚。”对方漫不经心念着,三句漏了两句,简单将内容读完,才捏着那张纸跟某种脏东西似的扬了扬:“简单说,你退役啦。”

所有因姓氏带来的重担与责任一下从佐助肩上卸掉了,他像是第一次站在阳光底下,自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拳头,拳风擦过面门,艰难地在离鼻尖不到一毫米的地方停下了。

原本慵懒的男人眼中盛着令人骇然的愤怒,仇恨的对象不用说只有一个选项。

但是佐助坦然地与他对视,像是根本没察觉到那些扎得人浑身刺痛的杀气。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想把这命令念给你,”对方咬着牙:“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军队里有势力护着宇智波,纵使发生这么大的事故也没有任何处罚措施,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佐助清楚,也并不打算对此解释什么。

“你可以打过来。”他示意手腕上的锁链:“反正我没法还手。”

但是对方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愤愤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犬冢牙、日向宁次、奈良鹿丸。

佐助在脑中一一梳理过这几个与他同期在军队竞争的千手派系的秘密武器,心里叹息了一声。

“看来你的确有一群非常棒的朋友。”

只是想起如今的漩涡鸣人,他愈发感到难过。

 

37、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佐助醒来时所见已不是腐朽枯槁的老人身体,而是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少年人的肉身。

为了方便输血,他跟鸣人就安排在一个重症病房。

人鱼的体质与人类果然完全不同,纵使是经过这样可怕的手术,依然能在四十八小时内恢复所有行动能力。

只是鸣人仍然沉睡着,佐助稍微向旁边伸出手,指尖就触到那头柔软的金发。

被褥带着被阳光暴晒过的香味,从前的休假日,他们能这样躺一天,直到某一方饥肠辘辘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时便都笑了。

那些轻松的往事流淌像一首歌,从佐助唇边溢出来,就化作柔和的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因为研究所被毁,这条临时充当着医疗机构的海船是泊在海上的,他们将实验室裸露的塔台改作了灯塔,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海洋生物实验室,只有光明留在此间。

佐助不会随船队回去,他没有家也没有家人,这块土地便是他选择的归处。

“让我跟他再待一会儿吧。”

当有人敲门进来准备带走鸣人的时候,佐助说。

他恢复了一些力气,已经能将鸣人抱进怀里,对方像个婴儿那般沉沉睡着,时不时还吧唧着嘴。

佐助埋首在对方颈窝,呼吸着恋人的气息。

哦——现在只能称之为前男友。

这条耗尽了能量的小船已经无力再回到海上,舷窗外月色清朗,半轮弯月高高悬于中天,柔和的海潮中传来大船收缆的动静,那些粗壮的钢筋一匝匝回到转轮,整个码头上空都飘扬着笛声,那是船宣布自己即将开拔。

佐助原本该在船离岸前将鸣人送回去,但他没有动,直到月亮沉没,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他抱着鸣人走到甲板上,将他包裹严实并亲手套上了救生衣,那些皱巴巴的扣子被他一一抚平,用绳子将他降到海面快艇之前,佐助最后在那双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

明黄的朝阳终于从海面跃起,灰色褪去的洋面逐渐澄澈,最终泛起蜜糖一般的透亮光泽。

煌煌明日光照万宇。

快艇摇晃着,如梭子一般往远方明朗处扎去,扶摇而过的海鸥追着船走,海面上蹦跳着鲸鱼。

佐助一直凝视着快艇化作的黑点融进地平线。

遥远处传来了海轮的笛声,长长久久回荡在海天之间。

他闭上眼睛,如同神父为受洗的婴孩在心里虔诚祈祷。

“愿我恋人所见,如海洋宽广。”

“愿我恋人所想,如天空旷朗。”

“愿我恋人所思,如逐月之云。”

“愿我恋人所爱……”

——唯吾一人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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