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不相逢,江湖不再见
#佐鸣子合志本《1/2》参文解禁
#全文3w2,预计上中下三章发完
#军火商x欺诈师paro。以下,人物属于彼此,OOC属于我
19、
鸣子和佐助顺利冲出了包围圈。
守卡的哨兵目瞪口呆见到少女浑身浴血冲过来,直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难道没收到消息吗!”鸣子满脸火气冲他吼,“有人逃狱了,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家伙干的,现在犯人暴动,狱长喊所有人回去支援。”
哨兵结结巴巴回答,“通通讯器坏坏坏了!”
鸣子一把扯着他领子拉到跟前,闻见扑鼻酒气。
她冷笑了一声,“再撒谎把你耳朵拧掉。”她恶狠狠威胁一句,说道,“你赶紧回去支援,车子留下来,我要去通知十里外驻扎的哨所。”
哨兵犹豫了一下。
鸣子吼一声,“还不快去!”
喝晕头又被吓破胆的哨兵颤巍巍跑了。
漩涡鸣子深呼吸一口。
甘冽的空气直冲肺腑,浇熄她沸腾的战意。
被遗弃的车辆孤零零停在雪地中,鸣子坐进驾驶室,天气太冷,几次点火不着,她有些恼怒地砸着方向盘,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摸到钥匙拧到底。
车身震动一下,这把成功了。
宇智波佐助坐在副驾,药效正在减弱,他裸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肌肉微微颤动,显然并不好受,但依然维持住了平静的表象。
鸣子一脚油门到底。
车子在茫茫雪原中疾驰,遥远地平线上冲起滚滚浓烟,鸣子只从后视镜里窥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将一切甩至脑后。
佐助的情况越来越糟。
从最早坚持坐着到最后只能靠着车窗维持身体平衡,鸣子不得不几次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好在每一次都能得到一句虽然微弱但有力的回应,“开车。”
准备的物资里有地图,上面用红色箭头标注着好几个隐秘的据点,都是近段时间水月他们秘密在外围布置下的。
时隔两年他们久违取得联系。
外围有军方的包围线,只要二十四小时内鸣子能带着佐助到达,自然有人会在那头接应。
如今一时却办不到。
鸣子将车子丢弃在半路,将所有痕迹掩盖后,带着佐助小心绕过几处哨所。
冰天雪地里,步行极为困难,她半拖半拉着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好容易在天亮前找到一处废弃的据点。
万幸据点里的暖气还能使用,鸣子将开关打开,屋子转瞬便温暖起来。
剩余的气体最多能用到黎明。
鸣子将佐助搀扶到床上躺下,把所有的被子外套一股脑堆到他身上。
angel的副作用愈发明显,佐助陷入半昏迷状态,偶尔像跟听见什么似的惊醒。
鸣子给他喂了点温水。
佐助眼皮下眼珠转动了几次,艰难地撑开眼睑。
“几点了?”他虚弱地问。
鸣子看一眼手表。
“三点了,偏差不超过十五分钟。”
天气太冷,机械都有些故障。
她让佐助平躺下来,“晚上太冷,稍微休息几小时,天亮我们就走。”
佐助嘴唇蠕动几次,鸣子怕他又睡过去,尽量找话题逗他说话。
“镇子……”
佐助发出点声音,鸣子凑过耳朵,“什么?”
对方阖着眼睛,“边境的镇子……”
鸣子想起他曾经说过有白墙青瓦的那个恬静小镇。
“那地方冷吗?”她问。
“不冷……四季景色不很分明,冬天很多候鸟回来,满院子都是叽叽喳喳的。”佐助说,“我很多年没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佐助没回答她。
“村子后山有一片墓地,大的,小的,很多很多的墓碑。所有墓碑方向齐齐朝着北方,听说是很多年前被俘虏的士兵,其中很多是自愿的间谍,被枪决时大多神色平静,是面对着国都方向死去的。”
“小时候我总是不明白——不,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人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赴死,为了一个信念,目标,就能一派祥和地拥抱死亡。简直不可理喻。”
鸣子说,“也许他们也不想的,没有人愿意直面死亡。”
“那么你呢。”佐助忽然睁开眼,视线直勾勾对上了鸣子的。
那双眼里几乎燃着燎原的火。
只一下就烧的鸣子眼睛刺痛。
“有一天,你也会平静地赴死吗?”
鸣子一直等待到那双眼中的火焰熄灭。
她帮佐助拉好被子。
“你太累了,睡吧。”
她说道。
20、
鸣子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的意识像泡在一汪温水里,几次浮沉,最后一次落向现实时猛然回神,手掌下意识往前一抓。
“佐助!”
鸣子惊醒过来,手上空落落的。
床上没有人。
被褥是温热的,到处还有压痕,显示不久前还有人躺过,只是这时环顾四周,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在。
储存的气体烧到了尽头,鸣子情不自禁一声喷嚏。
“阿嚏!”
一个坚硬的物体在啄她的脑袋,鸣子伸手一抓,竟然从帽子里拎出一只意想不到的客人。
“——布谷?!”
毛茸茸的触感安抚了一些她焦躁的心情。
“你怎么会在这儿?”
肥鸟开心地在她手中蹦跶,布谷布谷叫个不停。
鸣子好气又好笑去摁它的脑袋,“我现在可没精力照顾你啊。”
她挂念着要照顾的对象,撑着床沿就准备站起来。
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忽然涌入的冷空气吹得鸣子浑身汗毛倒立。
天地苍茫,卷着鹅毛大雪,宇智波佐助立在门口,眉梢发尖都结着冰霜,皮肤几乎冻成半透明。
鸣子箭步冲过去,对方脑袋软绵绵落在她肩膀,呼气吹上后颈冻得她脊背生僵。
她死死抱着佐助,声音发颤,“你去哪儿了!”
“下雪了。”佐助说。
预料外的暴风雪,席卷了整片冰原,室内陈设被呼啦啦卷落一地,鸣子连眼睛都睁不开,努力拍打身上人的后背。
布谷急促叫了两声,闷头钻进鸣子衣领。
这下别说是逃亡,能不能活着撑到暴风雪结束都是个问题。
鸣子快撑不住佐助的重量了。
“暖气烧完了。”
“嗯。”
“子弹也快用完了。”
“嗯。”
“车子,被我丢在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在及膝高的雪里绝对走不到的地方。”
“嗯。”
“房子不是结实,撑不了太久。”
“嗯。”
“怎么办呀,佐助。”鸣子说,“我们可能要死在这儿了。”
至今为止走了多远的路?
从踏过第一个敌人尸体开始,顶着枪林弹雨,穿过硝烟尘土,从日落到日出。
然而黎明的曙光并没有到来。
极夜降临,他们困在这方寸之地。
时间从未这样短暂,也从未这样漫长。
“我只有一个问题……”
“爱过。”
佐助应该笑的。
至少鸣子希望他笑一笑。
可惜并没有。
“为什么要来救我?”
“喂我们可是马上要死在这儿了诶?”
“为什么要救我?”
鸣子觉得委屈极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光说话都很费劲了,她要尽量慢一点,“长发,大胸,脸蛋漂亮,哪一点我不符合了——好吧你就是嫌我太聪明。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喜欢千金大小姐,像我这样的根本……”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千金大小姐?”
“诶是人都知道啊——”
“别扯淡了,漩涡鸣子,没人说过你撒谎表情一眼就能看穿吗?”
鸣子唇色铁青,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面上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先拉开枪栓。
布谷凄厉叫声徘徊在室内。
鸟儿扑哧着翅膀,抽打得鸣子面上总算有些血色。
哗地一声响。
四散的羽毛随风而走,小小的尸体落在地面。
顷刻间覆上一层霜。
“——诶?”
鸣子的视线僵硬从地面尸体转到凶手脸上。
表情前所未有的茫然惊慌。
“诶?”
泪水在眼角结冰。
她忽然笑起来。
灿烂夺目,天真无邪。
仿佛此刻正面对的,不是狰狞致命的枪口。
风啸雪狂。
她找不见佐助的双眼。
21、
故事走到最紧要的关头。
唯一的听众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竖起耳朵。
漩涡鸣子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超越了时光,她像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花。
层层叠叠累的全是故事。
“十三岁那年,我从孤儿院跑出来,天高海阔,我跟第一次出母胎的婴儿一般贪婪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我干过很多工作,没日没夜混迹在街头。不到一年时间,我就成为地下世界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那些畏惧或是喜爱我的人,称呼我为‘欺诈师。’
某天下午,我抱着一袋面包往家走。
半路上有人将我拦住,说,‘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某个人?’
‘谁啊,’我装着纯洁无辜模样问,‘还有人跟我一样好看?’
‘是一样好看。’对方认真回答,‘你长得真像宇智波佐助的初恋。’
我的晚餐就这么献给了地面。
或许不是每一个混街头的人都听过佐助的名字。
但我很清楚他。
跨境走私组织的头目。
冷酷强大的男人。
手下喂养着一群死士,等闲不要去招惹他。
想要在地下世界生活,最重要的守则之一就是明哲保身,我当然熟稔这点。
但是来人对我说,宇智波手上有一批很重要的货,重要到能影响世界的格局。
那是一种被称为angel的药物。
少量可以作为士兵的强心剂,有着与效果同比夸张的副作用。
但那远不是它的极致。
angel研发伊始的目的是充作某种化武,从本质上来说它是一种基因病毒,对所有寄体有着无与伦比的操控能力,凡是被它入侵过的领域都将奉它为王,它能改变你的基因组合,令你力大无穷,令你不休不眠,令你拥有各种特异能力——假如能得到充分长期的研究的话。
但是这种基因武器此刻还只是最雏形,就像初生的婴儿,无限的可能性只存在于理论。
目前它的功效还很单纯,少量使用令人亢奋,大量使用令人死亡,假如有一个在极限值感染却又侥幸没死的携带者——那么恭喜你,你将看到病毒自我进化的新体——它会感染任何一个遇到的对象,在一段时间内令他们精神奕奕,之后全身纤维化死去。
‘这玩意儿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来人说,‘宇智波手上却有恶魔的狗链子——病毒的原始疫苗。’
找上我的目的是因为传说我是最出名的欺诈师,可以圆满骗过任意一个任务对象。
‘你是我们独一无二寻找的人才。’对方说,‘希望你能拯救世界。’
‘好吧,拯救世界。’我很冷静,比任何天降大任的超人更冷静,‘就为一个消息我牺牲了我的晚饭——请问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命运指引我们找到救世主,命运指引我们找到你。’
军方的人是不要脸的——真不要脸。
最终我被说服了。
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学习,模仿。
我说过我是个天生的欺诈师。
所有课程对我来说呼吸一般轻而易举,之所以花费这么久,是因为我需要足够时间来融合,确定。
每当我照一次镜子,我就离‘她’更近。
渐渐的,我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距离。
我冲镜子里的‘她’微笑。
‘她’也冲我微笑。
我们浑然一体。
但无论何时,始终有一根死线就是。
必须牢记这只是个任务。
我是为此而生,但‘我’不能是‘她’。
任务的时机很快来临。
我进入了组织,也见到了宇智波佐助。
或许顺序要反一反——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顺利潜伏到了宇智波佐助的身边。
我和‘她’长得很像,据知情人说是一模一样。
‘她’的性格,‘她’的喜好,‘她’的习惯。
我符合宇智波佐助的一切审美标准。
从一开始,我的任务就只有一个,让宇智波佐助疯狂地爱上我。
——这是当然的。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这么做。
我可是世界第一的欺诈师漩涡鸣子。
我注定会大获全胜。
‘明天你就负责把他引诱到那儿,我们的人会配合你,将一切布置得像一个最自然的局,他会发现军方的阴谋,但绝对怀疑不到你身上去。宇智波是世界上最难对付的敌人,明天的战斗我们十有八九会输——当然战略目的会成功。’
盗药的前一天晚上,军方的人用特殊联络渠道找到我。
我当时正疯狂跑着圈——宇智波佐助要求我半小时内完成十公里武装负重,那该死的恶魔——气喘吁吁问‘你确定他会来邀请我组队?我怎么看都只觉得他想在今天玩残我。’
‘那就要问你这段时间的成果了。’
我朝天翻个白眼。
‘好吧,好吧。’我说,‘就算我成效卓著,那万一他临时改变主意,不要病毒原体了怎么办?’
‘不会的。’联络员说,‘要知道就是他的家族,令angel诞生。为了这个恶魔,牺牲了他们一家的性命,他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事实证明军方的判断精准无误。
晚间当我死狗一样瘫在地面喘气的时候。
有人从旁边踢了踢我。
你会为这几脚付出代价的。
当时我愤愤地想,果不其然睁眼见到宇智波佐助。
他腰间别着一把训练枪。
枪管很旧了,枪托花纹都快被磨平。
我曾经看过他射击的样子,在风沙肆虐的靶场,单手单枪瞄活动靶,十发九十九环九。
差的那零点一是我出现在靶边,亲耳听见身旁轰然炸开一声响。
炸裂的碎屑溅得赤裸皮肤生疼,我在风沙里寻到佐助的身影,隔着镜片望穿底下汹涌的暗潮。
若是易地而处,子弹瞄准时便是你死我活。
那晚我顺利夺了枪。
是真的生了杀心。
然而摸到枪的瞬间我就知晓,弹匣里没有子弹。
这一局是佐助输了。
他输在心慈手软,我赢在铁石心肠。”
22、
“败者的命运是注定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宇智波佐助一步步冲着我们设下的陷阱走去,义无反顾,豪气云天。
任务结束回程的路上,朝阳照得半边天空绚烂。
晚风拂过额发,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宇智波佐助靠在我身边,点燃一根烟。
烟草味呛得我咳嗽,他瞥我一眼,伸手将火掐灭。
他的侧脸蒙在烟雾缭绕间,被早晨的阳光一照。
朦朦胧胧好看极了。
当时我的心猫抓一般痒起来。
我盯住那恰到好处的唇线看。
我想要他一个吻。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各种针对组织的行动,成员被离间,臂膀被切断,营地被包围,其中作为关键棋子我发挥了多少作用,尽可由人去想象。总之,当我最终得到消息的时候,宇智波佐助已经被秘密押运往了千里之外的雪原监狱。
但这一切还不是故事的最终段落,佐助刚到监狱没多久就呈现了奇怪的疾病状态,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单是舟车劳累还压不垮他,至于心理素质——若是单纯组织消亡就能击溃他心理防线,那我们之前的胜利来得也太费事了些。
佐助是一座撬不开的铁塔,他就跟没有缝的石头一般,任凭军方用尽各种手段也没法从他身上获得到疫苗的下落。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病情一点点加重,最终到了令军方不得不担心他剩余寿命的状态。
这事儿的蹊跷点太多,军方显然也不都是傻子,很快他们的人就发现佐助得的,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疾病,而是中了angel后呈现的病毒表征。
我们无从得知他给自己移植的是哪一种病毒,作为掌握原始资料的宇智波家后裔,他手上除了疫苗配方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但总之,经过各种手段测试后,军医得出了结论,病毒在他身上经历着一个漫长的演化过程,在最终变异完成时,就会疯狂感染他周围的一切人,并且无药可医。
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在变异完成前打断它。
于是他们又找上了我。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流浪,火之国每一块土地几乎被我踏遍,我走过战火肆虐的边境,走过夜夜笙歌的中央都市,我成长的孤儿院已经倒闭,火车站里前孤儿院院长冲我迎面走来,她提着一只破旧的行李箱,表情木然,我们擦肩而过,分向南北行去。我坐了几十小时的火车到达一处远郊的小镇,那里曾经有白墙青瓦,坍圮的砖石上残留模糊花纹,我艰难地辨认,大约确定那是个扇子。
那里似乎被人遗忘了,连越冬的候鸟也不再出现。我在某处废墟上捡到一只初生的雏鸟,它母亲很亲昵地碰着我的脸颊,转头飞走了。
我带着雏鸟连夜赶到雪原的监狱。
到达的第一天就在A3见到他。
宇智波佐助瘦的脱相,但我仍然一眼辨认出他的样子。
还有他的力气,对于一个重病人来说,可真是够大的。
被他卡住手腕的时候,几乎有种被套上手枷的错觉,我如同被饿狼盯上的猎物,被激烈扑倒在坚硬的床上。
宇智波佐助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擅长忍耐。
我不知道普通人中angel之后是怎样,但我见过太多因为熬不过禁药而发狂的对象,他们往往因为不能忍受痛苦而疯狂,伤害他人,或者自残。佐助的表现却始终与常人无异——要知道angel比最强一种禁药造成的伤害都更严重十倍,我却从来没见过他失去理智,哪怕一瞬间的样子。他会肌肉抽搐,会脚步虚浮,会面色苍白,但无论何时,当我对上那双眼睛,那双漆黑的深不可测的眸子,我都再一次体会到这个人的可怕。
宇智波佐助,确实是个犹如鬼神的男人。
即便是我宣布越狱计划,将他营救出来的那一刻,他面上也始终不曾有过片刻松动。
没有惊讶,没有喜悦,就好似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我们逃出来,于骚乱暴动中杀出一条血路。
最终被暴风雪困在一处废弃的据点。
宇智波佐助拔枪对准我,问我,‘漩涡鸣子,没人说过你撒谎样子一目了然吗?’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我酣畅淋漓笑起来,笑着笑着只觉得眼角酸疼。
宇智波佐助第一次叫我名字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枪口指着我。
我的枪口指着他。
看,我早就说过。终有一天我们将你死我活。”
23、
“我们同时开枪。
子弹射在我脚边,激起大片雾气。
暴风雪中很难跑动,简直像只初学走的笨拙企鹅,拖着笨重脚步在及膝的雪里挣扎移动。幸亏之前待在温暖屋里让我避免了无谓的体力消耗,还有多余的负重——我连防寒服都没穿,就套着贴身的皮衣在跑动。
不知是不是被肾上腺素烧昏了头脑,还是因为终于能跟佐助对战而太过亢奋,总之我竟然一点都没觉得冷。
在当时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真是太他娘的神奇了。我的动作已经不慢,佐助却比我更快——他简直跟脱胎换骨一样,哪有一点久病中人的样子。我知道那是因为病毒转换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对于宿主而言,既是折磨也是希望,他一定在我睡着时已经注射过疫苗,现在是angel在彻底改造他体质的紧要阶段。
风雪遮蔽了佐助的身影,我却感觉到杀气,我们隔着风暴不停冲对方射击,子弹落到哪里哪里就溅起冰雪,风四面八方挤压着我的脑袋,我从头到脚都结满冰花,整个人像是被雪堆出来。靠听力已经追不上佐助的动作,我剧烈喘气,肺部像个破旧的大风箱,拼尽一切力气将氧气泵进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向右侧急转,抬手瞬间扣动扳机。
‘砰——’一声响。
一发子弹穿过我的右胸,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贯倒在地面,风卷上来,顷刻视线就模糊一片。
有人跨坐在我身上,拳头狠狠落到我的右脸。
银色的沙漠之鹰掉落在我耳边。
我认出来那是佐助的枪。
‘我只有六发子弹。’
脑仁斧凿般痛,我尽力冲佐助扯出一个笑容。
血液从我口鼻眼中淌落,视野尽成赤红。
模糊中我看到佐助的脸。
扭曲的,鲜艳的,火烧一般。
实在认不出是否是他。
‘为什么不开枪?’
最终他问出来的却是这句话。
我咳嗽一声,笑的时候血沫差点呛到自己。
我曾经无数次做梦。
梦里佐助双目淌血,质问我为何要向他开枪。
如今置身现实,却是情景倒置。
‘说过了呀,’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一点,‘没子弹了啊。’
佐助死死抓着我,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咳,你轻点。’我嘶嘶抽气,‘你压着我胸了。’
不知道是否是堆积的脂肪替我挡了一下,此时明明伤口潺潺流着血,脏腑一塌糊涂,我却还能意识清醒说着俏皮话。
佐助半天没反应,半僵冷的身体上压着这么座沉默大山,也是怪吓人的。
‘喂,要杀要剐麻烦快点。’
我头晕眼花,快支撑不住了。
疼,全身疼,全身被推土机来回碾压百遍那样的疼。
不光光是枪伤的缘故,作为angel病毒变异体的第一接触者,我全身上下连骨髓深处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影响,数不尽的细胞破裂消亡,痛觉神经尽职尽责向大脑发送警报,此时我却巴不得它第一个毁灭。
‘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额,假如有那么一点的话,给个痛快吧。’
我可不是像佐助那样铁打的面瘫,我是会放声大哭的。
‘最后托你做件事,布谷——它来自你知道的那个小镇,破壳就被成鸟抛弃了,我费了好多力气才让它活下来。就算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好歹也把它带回去,它在南方出生,就让它回南方长眠吧。’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佐助咬牙切齿问,我赌他面上表情从没一刻如此时精彩——可惜我看不到了。
‘不然还有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大脑运作到极限,只觉得疲惫,想闭着眼狠狠睡一大觉。‘要不然你再给我一个吻吧。’
‘你做梦。’佐助恶狠狠说。
他这几分钟流露的情绪要比这几年我见过的还多。
我艰难地动一动手指,摸索着找到他眼睛的位置。
指尖似乎触到某些湿润的液体。
这是不可能的。
天气这样冷。
眼泪要结冰的。
‘快点吧……我真的要痛死了。’
我手指停留在他眼角。
‘我曾经以为看到蛇。’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吞噬万物一般的霸道生冷。
只一眼就令人汗毛竖立。
仿佛黑暗中蛰伏的毒蛇。
‘后来发现我错了。’
目中所见的并不是蛇。
而是鹰。
合该天生自在逍遥,振翅飞过千山万壑的雄鹰。
我在幻觉中望见鹰击长空。
‘飞吧,佐助。’
手指垂落。
我陷入彻底的黑暗。
24、
静室里针落可闻。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记录者小心调整着心跳节奏,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要陷入故事之中。
漩涡鸣子沉默坐着。
如同昙花一现的盛景,那些蓬勃生机此刻都从她身上散去了,老人如同谢后的花朵,又一次收拢起全身的秘密。
好半天记录者终于能喘气说话。
漩涡鸣子就在他对面,显然不可能是死在某片雪原上的幽灵。
“那……后来呢?”他小心翼翼问。
鸣子如梦初醒。
“后来……啊后来吗……”
她说,“我在最近一处哨所的病床上醒过来,据说发现的时候差点被当做尸体——我被埋在雪洞里整整三天,头顶是废弃据点建筑的遗址,勉强算是坚固,到暴风雪结束后,被赶到的增援解救出来,重见天日的时候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了。即便如此,我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医生检查时候发现我颈侧有个针孔,掌中有支疫苗。除此之外能证明这次行动的任何证据都没能留下来,大概除了右胸的伤疤。
我在病床躺了整三个月,准许下床的第一天就看见一群人推门进来。
为首的是个两杠三星的上校。
他将军帽托在手里,饶有兴致盯着我半天。
‘有没有兴趣参军?’
‘什么?’
我病得太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早说过,你跟他们不一样。’那个曾经在抢药任务中与我面对面交手,并且用钩爪和子弹在我身上留下好几处伤疤的军官说。
我忽然觉得可能他还是适合当个黑市医生。
一看就想扁。
‘我是说特务部的那群人——你跟那群鬼鬼祟祟的人不一样。’他如此直白地评价同事,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特务部的成员当即便垮了脸。但显然这人在军中颇有威信,竟是没有一个敢反驳他。‘你适合在阳光之下的,光明磊落的战斗方式。’
‘怎么样,要不干脆考虑入伍吧,我的队伍随时向你敞开大门。’
我思考了一下。‘请问公报私仇算违纪吗?’
‘什么?’
这次轮到他怀疑听力了。
我斩钉截铁道,‘我想揍长官。’
他听清楚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有志气。’他冲我伸出手,‘你做得到的话,随时欢迎。’
曾经有另一个人也冲我伸出过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我鬼使神差般握上去。
感受到截然不同的触感。
‘走着瞧吧。’
最终我如此说道。
正如上校所说的,军队于我如天空于鸟,海洋于鱼。
我从一介新兵开始崭露头角,风头无两,所有同期生在我光芒映照之下都格外黯淡。我以帝国军人的身份参加了无数战斗,战功赫赫,最后一次在战场负伤后,便申请了退役。
我在远郊有一处花园,里面专门辟出一块种植蔬果。
每年入夏时长满了狼桃。
听说那是火烧一般美丽的场景,沉甸甸果实压弯枝头,可惜我却无缘得见。
出生以来我的生活第一次彻底迎来安宁。
最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我的爱人。
在我眼睛受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人生就这么终结了,结果上天让我遇到了他。
虽然看不见样子,但我猜想那定然是个非常温柔,充满正直的人。
他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
我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就在前段时间,他去世了。”
“请节哀。”记录者说,“虽然很失礼……但有个问题是关于您与您的恋人的。听说您们同居很多年,却从来没考虑过结婚,请问是为什么呢?”
鸣子微笑一下,“记录官也变得八卦了啊。”
被点到的对象忙不迭道歉,却又被鸣子的笑声冲散。
“不要紧,不要紧,八卦点好,谁还没个八卦的时候呢。”
鸣子说,“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某个半夜我被摇醒,醒来时浑身冷汗涔涔,虽然眼睛原本便看不见,但那天却更加朦胧,像是蒙着一层水汽。
待喘气平息后,我听见人对我说,‘梦里你叫了一百零一句,一百句说‘别走。’
我心跳得厉害,前所未有的厉害,几乎要从我嗓子眼里蹦出去。
我强笑着问第一百零一句是什么。
对方回答,‘是‘佐助’。’
我当场愣住了。
如遭雷击。
好多模模糊糊的,本该发现的,本该忘记的,本该注意的——千头万绪一并涌上心头,呕得我笑里都含着泪。
我终于发现我爱着宇智波佐助。
很多很多年前,在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无可救药爱上他。”
漩涡将军心里装着一个人。
冰天雪地里告别的一个人。
各路情报雪片一般汇集而来。
无一不在说某某战场某某时间出现了一股神秘力量。
组织领袖是个野兽一般的男人。
视线相对的瞬间就会夺走所有行动能力。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面。
分别的时长早已碾压相处时长几个来回。
情深缘浅。
用在他们身上。
大写加粗的讽刺。
25、
预定的采访时间早就结束了。
记录者却迟迟没动身。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被老人忽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
“嘘。”
鸣子做个噤声手势,她偏过头,竖起耳朵似乎在捕捉某种声波。
“听见了吗,布谷鸟的声音?”
记录者不明所以看过去。
玻璃窗外寥落横陈几根枯枝,结满冰棱。
化开的水珠落到地上,清晰可闻。
笼罩北方国境的严冬正在兴头,这个时节又哪里会有什么布谷鸟。
记录者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鸣子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跌撞着扑到窗边,呵出的气体在透明玻璃上凝成薄雾。
鸣子摸索到插销拉开。
冷空气灌进来,她跟个孩子一样欢乐地拍起手来。
“布谷,布谷。”
她喜悦地笑着,满面含春,“我听见鸟儿叫啦。”
帝国的将军果然是老糊涂了。
“实在是太可惜了。”
记录者说,“原本还以为您会更聪明……没想到也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
漩涡鸣子连头也没回。
“那些悉悉索索的噪音,您没有听见吗?”
“过路的流浪猫狗?”
“不,那是进攻宅邸士兵们的脚步声。”
“臭味是后厨焚烧的垃圾?”
“的确,到处都被点上了火,我们是真的好心要让孤寡老人温暖度过最后的冬天。”
“诶,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真正来采访的记录官吗?”
记录者——不,如今该称作暗杀者的男人,举枪对准漩涡鸣子,狰笑着扣动扳机。
“不,是送你上路的好心人!”
26、
漩涡将军身上遍布伤痕。
一半来自外部的攻击,一半来自内部的暗杀。
她站的太高太远,挡了太多人的路。
那些顽固的敌人疯狗一般撕咬着她。
他们中每一个人,在计划被挫败,生命走到尽头时,都不约而同瞪着血红双眼问出同一个问题。
“漩涡鸣子,你真的没有做出过通敌叛国的事情吗?”
军事法庭上,面目森严的法官如是问。
历年战争中,每一次当她陷入绝境中时,总有一股神秘力量令她逢凶化吉,她仿佛是战争之神眷顾的孩子,凡是她出现的战场,胜利天平总会往她头顶倾斜。
“谁让我是命运之子呢。”
她浑不在意摊着手。
审判锤重重砸下。
“撒谎!”
审判官说,“军机处捕捉的密钥里,几十年来一直有一组暗码无法识别,乍看是一串毫无关联的数字,它们杂乱无章,没有规律,共通点只有每一次,每一次当你身处险境之时,一定会由边境以南的一个小镇传输到部队电台,我们费了许多功夫破译发现,那一组字母排列正好是一个名字,起初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那与你之间的联系,直到后来我们调出你所有的档案,查到你曾经卧底过的走私团伙的头目,他出生的小镇上曾有个女孩,名字叫——”
那是个早已死去的幽灵的名字。
漩涡鸣子在生锈尘封的记忆里追溯到它。
陌生到已经完全无法复原最初的模样。
鸣子被人贩拐走过。
当时她还很小,被一根棒棒糖引诱去了远方。
车子行了好几天,一路跋山涉水,最终被丢在一个偏远小镇的女人家里。
意外事故中痛失爱子的母亲将她当做了替代品。
她被打扮成对方生前的模样。
精心打理柔顺的发卷,昂贵精致的洋装,笑起来时脸庞如熟透的苹果。
北风起的某天,她从树上跌下来,刚好撞上一个路过的男孩。
男孩说他住在镇上有最大围墙的那幢房子里,每年过冬回来一次。
他们家有镇上唯一的靶场。
鸣子偷偷进去过,偌大的场地一眼望不见尽头。
训练枪有特殊的保险栓。
男孩拉开栓。
鸣子复原。
男孩再开栓。
鸣子再复原。
对方被缠到没脾气,皱着眉说哎呀你个笨蛋。
鸣子毫不在意冲他扯开两边嘴角,“我就是笨蛋嘛。”
对方无可奈何叹口气,冲她勾手指,“过来,我教你用它。”
鸣子被手把手带着开了人生第一枪。
“我收费可是很贵的。”
对方说,“你得付报酬。”
没钱怎么办——那就以身相许吧。
被吻到脸颊的男孩烧红了整张脸。
惊慌失措冲她喊,“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漩涡鸣子就这么白捡来个师父。
青山绿水的小镇最终被炮弹移为平地。
幼年的鸣子并不知道那是一场为了争夺新型基因病毒angel的战争。
她只是蹲在她的收养人面前。
帮她把双眼阖上。
失心疯的女人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充满怨恨离世。
27、
鸣子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四周都是火,她却一点不觉得热。
暗杀者的尸体倒在前方,后脑上流出浓黑鲜血。
她已经很多年看不见东西。
值得她看的世界已经没有了。
回忆是个迷宫,她被困在其中寸步难行。
但是此刻纱布却自行掉落下来。
天空湛蓝的双眸蒙着柔软的火光,扭曲雾气里一个人影踏步行来。
她久违地眨动双眼,看见了宇智波佐助。
他手中举着一把枪,是银色的沙漠之鹰。
“总算愿意睁开眼了?”
他说。
漩涡鸣子声音微弱,“我看不见……”
“扯淡,被angel改造后的身体,连死神都敬而远之,区区伤势——我想象不出有什么能夺走你的视力。”
鸣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早说过你撒谎表情一眼就能看穿,别忘了我们同床共枕几十年,我日日夜夜照顾你,有一次你能瞒过我了?”
“哎呀呀。”鸣子说,“你不是死了吗?”
“鹰”组织头领的死亡讯息飞遍整个世界,在各国军部闹得沸沸扬扬。
人们都说一个时代终结了。
“马上火之国漩涡将军葬身火海的消息发布。”佐助说,“人们会为谢幕的英雄尽情哭泣的。”
“好吧,好吧,这下我们都‘死了’。”
漩涡鸣子说。
“最后我也有个问题。嘘,不准说爱过,”她及时打断佐助口型,“你干嘛来找我?”
佐助笑的时候如春风化雪。
“没办法,放心不下我的傻徒弟。”
遥远模糊的回忆里。
少男少女第一次向对方伸出手。
“看,那是狮子座,是炙热耀眼的夏天。”
“比夏天晚两个月,比冬天早一个月,天秤是凉风送爽的秋天。”
记忆如同一带散落的胶卷。
每定格一次,就从中冲洗出一副鲜活的画面。
跨过遥远光年的男人站立到面前。
两两相望已是霜雪满面。
鸣子握到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她仰面笑起来。
“我叫宇智波佐助,你是谁?”
“漩涡鸣子。”
“很高兴认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