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琉

山水不相逢,江湖不再见

【钤光】骑士与国王

 @天璇婚庆事务所 

#选题5 关键词【醉酒】【中世纪舞会】

#活动文,一发完

大家圣诞快乐~

——正文分割线——

1.

公孙钤往墓地方向前进。

不久之前他还站在村口,对颗小树苗许下一个愿望。

“我想要一把长剑。”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下来,上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胡子长长垂到了胸口。

“我是来满足你的愿望的。”

他摸着胡子和蔼可亲地笑。

公孙抬头被那人身上的珠宝刺痛了眼睛。

有位知心好友曾经对他说过,无利不起早。

公孙钤是什么样的人,公孙钤是个有着高尚品格的人。

一个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人。

于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开口。“只要不违背原则,我可以为您办一件事。”

“多么正直的年轻人啊。”老先生无比欣慰地说,满脸皱纹都舒展了开来,“我正好有一个委托,那就拜托给你了。”

他把雕刻着神圣十字的长剑交付到公孙手里。

“骑士,祝你旗开得胜。”

 

2.

公孙钤是个骑士。

或者说曾经是个骑士。

他被人追杀奄奄一息,是一位公爵救下了他。

作为代价公孙钤将自己的长剑交给了他。

“原谅我不能向您宣誓效忠。”

他说,“您并不是我的主人。”

公爵没有拦住他。

“滚吧。”他愤怒地咆哮,“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领土的任何一处。你现在不是个骑士了,你就是个流浪汉!”

公孙钤将他的怒火看在眼里。

他需要找一把新的长剑。

 

3.

人们都说墓地里面住着怪物。

每当上弦月升到中天,就会出现一个面容丑陋的怪物,他头生着两只尖锐利角,背生着漆黑羽翼,火红长袍拖曳过皲裂土地,在土地上生出白色的骷髅。

风里传来他的凄厉的哭声,令最坚强的战士都胆战心惊。

公孙到的时候正好是半夜。

半轮勾月挂在头顶,苍白月色下墓园宛如沉睡的巨兽,连绵起伏的墓碑是它身上竖起的鳞片。

地上散落一地酒瓶,空气里氤氲着浓郁酒香。

公孙闻出这是来自遥远异邦的一种酒,产地是一个盛产精铁和骏马的国度,行商们从那儿带来锋锐的武器,精巧的机械,健壮的骏马,每匹马背上都驮满了芬芳的美酒。

这是其中最烈的一种,光是遥遥闻着都令人目眩神驰。

风里响起铃铛声,公孙钤猛然一回头,在长剑出鞘之前一双手腕搭上了他的肩头。

红色斗篷在风中鼓起好似风帆,滑落的兜帽下方露出浓密的乌发,有着精致玩偶般长相的对象望着他,深邃黑眸里波涛泛滥。

许是嫌弃公孙太过高大了,两只纤细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低下头来。

“骑士。”来人开口就带了浓烈酒香,对方仰着头,脖颈有着天鹅般优美的曲线,“我命令你吻我。”

公孙钤几乎要溺毙在那绵软的嗓音里。

两张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吻上柔软红唇。

他深呼吸一口,蓦然捏住那人手腕将他纤细腰身揽进怀里。

“姑娘,礼不可废啊。”

理性之钟哐哐作响,他用一秒判断出自己遇上了醉鬼。

“无礼。”

“放肆。”

“大逆不道!”

那位醉鬼仰一张陀红的脸,一连串吐出凌厉呵斥,似乎真的是醉得狠了,要靠着公孙钤的胸膛和手臂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你刚叫我什么?”

“姑娘?”

“胡闹!”

醉鬼愤懑地叫着,伸手拽公孙脸颊肉,“我叫陵光,陵光。”

“你再说一遍,你叫我什么?”

公孙钤无可奈何。“陵光姑娘……”

“闭嘴。”陵光又打断他,“你叫什么?”

“公孙钤。”

“哦,公孙,公孙钤。”陵光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忽然伸手环抱上公孙钤的腰,他原本就被扣在对方怀里,这一下更是让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公孙感觉到一颗毛茸茸脑袋蹭着他胸口,上面残留温热吐息。

“你是我的骑士,你要尊我为王。”

一个不得了的醉鬼。

公孙钤想他真是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4.

陵光醒来时候发现自己正披着公孙钤的外套。

原先穿着的红色斗篷挂在木杈上,正架在火堆上方烘烤。

陵光眨了眨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公孙……钤?”

在残留的记忆里挑拣出几个单词,艰难开口。很快从角落里传来了回应,“我在。”

跟着沉稳声音一同出现的是高大的青年,端正面容上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哦。”

陵光按着额头,好半天找回了表情。

“……辛苦你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落进公孙钤耳朵里,只引来一声苦笑。

他看坐在火堆边的人,半边身子都笼在阴影里,安安静静垂着眼睛,披着他的外套。这才是他记忆里应该有的端庄淑女的模样,而不是方才那位哭闹着跌进了溪水打湿了衣服的醉鬼。

一个出现在荒郊野岭的貌美少女,这是公孙钤对醉鬼唯一的印象。

“像您这样尊贵的女士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诚恳说话,“这太危险了。”

陵光嗤笑了一声。

“你说什么?”

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对方诧异瞪大了眼。

“这样太危险……”

“不,我是说上一句。”

“您这样尊贵的女士?”

“……从前经常有人说我眼神不好。”陵光连连摇头,尾音都藏着笑,“你就没看出哪里有问题吗?”

公孙钤不解地望过去。

“比如妆容啊,打扮啊……”陵光谆谆善诱。

公孙钤恍然大悟,“哦。”他的眼神落在对方毫无遮拦的腰间,那里不像时下流行那般被夸张的鲸鱼骨和鱼线束缚,勒出畸形的弧度,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布料宽松垂落,对一位贵族少女来说想必是等同于赤身裸体的尴尬场面,“确实有些不同,”他斟酌着词句,“不过您放心,你看上去比我见过的任何女性身姿都更优美。”

陵光笑得几乎要岔气,声音却还是冷的。

“骑士,你一定没谈过恋爱。”

公孙钤莫名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我不是骑士,”他看着陵光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现在是个流浪汉。”

“哦。”陵光好似并不诧异,“那么流浪汉先生,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因为一个委托。”

公孙钤说,“我要从魔王手下拯救一位无辜的少女。”

“哦,那位委托人是不是留着长长的胡子,白发一丝不苟梳成漂亮背头?”陵光问。“逢人就说我能够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次轮到公孙钤诧异了。“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陵光说,“因为你已经是接受委托前来的第三十位骑士了。”

“那位老人对谁都这么说……哦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他口中那位魔王?”

陵光坐在阴影里,长睫垂落的角度都带着致命危险。

公孙钤定了定神。

“哦。”

他讪讪说,忽然问道,“那少女呢?”

 

5.

这是一个不太长的故事。

国王要在月圆之夜举办一场舞会,用来挑选他未来的新娘,全国美丽的少女们都收到了邀请函,有人在深夜出逃,惹得王宫下达了秘密的抓捕令。

白发苍苍的老人坐着马车游走在街头巷尾,向每一位有志青年抛去同一个委托。

“请将我那可怜的女儿从魔王手中拯救出来。”

公孙钤听完整个故事。

“您不会是魔王。”他说,“世上不会有您这样美丽的魔王。”

陵光不与他辩驳。

公孙钤摸着他手里冷硬的金属。那是一把非常漂亮的长剑,剑柄上雕刻着古朴的圣十字架。

陵光的目光落在上面。

“那是国王的佩剑。你拿上它,是要宣誓为国王效忠吗?”

公孙钤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需要一把长剑。”

他说了他跟公爵的故事,他是怎样被他所救,又是怎样与他决裂,分别时候他将自己的长剑赠与对方,作为救命之恩的报酬。

一柄剑是骑士的灵魂。

他亲手把他的灵魂交托了出去。

“从前的我可能是位骑士。”他说,“但我被驱逐了,现在只是个流浪汉。”

“现在你可以选择了。”陵光说,“既然你找到了我,大可以把我交给王宫的人,然后拿着你的长剑回去剁掉公爵的脑袋。”

“我不能剁掉公爵的脑袋。”

“你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愿意向国王宣誓效忠。”

公孙钤与其对视,“听上去您很了解国王。”

“我当然了解。”陵光似乎在笑,他托着腮,一手捏了木条去拨动柴火,“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暴君。”

公孙钤皱起眉头,“这是谣言。”

“人们都说他是个冷面獠牙的丑八怪。”

“我却听说他可与月神比美。”

“他日日饮酒,刚愎自用,一年之中朝臣甚至见不到他一次面。”

“然而朝堂之上无人喧闹,市井之中井然有序,繁杂诸事尽在掌握。”

“他曾为了一己私欲毁掉一个小国。”

“每位国王都有雄心壮志,不过是沿途一两处风景,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很丑。”

“他很美。”

“他很凶。”

“他很温柔。”

陵光把木条一丢,“说得好像你认识他!”

这个好像真没有。

公孙钤里里外外回忆了个遍,找不出一点曾经与国王相识的踪迹,然而某种奇异的情感支配着他,让他本能反驳一切对其不利的话语。

“他还有全国女性的初夜权呢。”

陵光说,心满意足见到公孙钤吃瘪的样子。

“这个……”公孙钤看着陵光的脸,一时语塞,“……确实很糟糕。”

“虽然这个权利一次也没被使用过。也许,”陵光垂着眼睛。“也许国王并不喜欢女人,他只喜欢男人。”

“哦那真是太好……”公孙钤差点咬到舌头,“真是太糟糕了。”

他绷紧脸,真诚叹息。

陵光客观给出了评价,“假惺惺。”

 

6.

假惺惺的公孙钤准备将陵光送回去。

当然不是送回悲哭的父亲身边,他把陵光送到附近的村庄,看着对方赤脚站在光裸的田埂上,翠绿秧苗衬着白皙脚腕,在日光下莹莹发亮。

陵光站着不动,红色斗篷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置身于火焰之中。

“这里会很安全。”公孙钤说,“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他将唯一的钱袋解下来塞进陵光手里。

背景是宁静的稻田和悠闲的牛羊,远远有烟囱顶上飘起炊烟。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气息,有人在吹奏牧笛。

陵光忽然冲他招招手。

“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公孙钤握住他的手指,一本正经回答。“当然是您。”

陵光心满意足勾起唇角。

“童话故事里说,美丽的人都会招来厄运。会被恶毒的反派陷害,会被凶狠的猎人追杀,会吃下带毒的食物昏倒在不知道哪片森林。”陵光说,眉毛微微上挑,显得表情更加楚楚可怜,“你就忍心把我这样抛在这里,倘若我遇上带毒的苹果,有谁能来救我呢?”

不,您只是恋爱读物看太多了。

公孙钤腹诽着,并不敢说出来。

他眼中的少女正无辜乖巧地歪着半边脑袋。“就算没有毒苹果。那些追捕的人也一定会找到我。就算没有找到我,我一个人在这要怎么生存呢,我或许又会走丢,又会喝醉,又会迷路在荒郊野岭。”

那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公孙钤想,再说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会遇到山贼和劫匪,最好的结局是送进修道院,每天对着冷冰冰的神像蜡烛和主教油腻的肥脸。身为骑士,您不该帮助一位无助的少女吗?”

陵光合拢双手,看上去简直我见犹怜。

公孙钤不得不第一百零八遍重复,“我不是骑士,只是流浪汉。”

“那你要长剑干什么?”

“保命。”

“就不能顺便多保一个命?”

公孙钤沉默不语。

陵光终于懒得跟他兜圈子。

“公孙钤!”陵光问。“你喜不喜欢我?”

毋庸置疑的问题。

公孙钤点头。

“你想不想天天见到我?”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公孙钤回忆下相识以来对方各种肆意妄为的举动,艰难地点头。

“那你就舍得跟我分开?”陵光吸吸鼻子,“我舍不得你。”

套路,都是套路。

公孙钤捧住陵光的脸,俯首吻上柔软红唇。

对方顺从地闭眼,长睫拂过公孙眼睑,从眼窝一直痒到心里。

“我爱着您。”

他说。

陵光狡黠地笑。

“现在你可以带着我上路了。”任性的酒鬼眯起眼,将手指点上公孙的双唇,像要未雨绸缪封住所有拒绝话语,“直到天涯海角。”

 

7.

公孙钤流浪过很长时间。

敌人追杀他到了国境线,他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重伤滚下了山坡,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公爵的府邸,镜中倒映出胡子拉碴男人憔悴的模样,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身无一物,剩下的只有一柄长剑,剑柄装饰着古朴的圣十字架,里面镌刻的陌生字样仿佛还提醒他失落的过去。

公孙钤觉得自己应当是个骑士。

人们常说他具有骑士的一切美德,然而一个只为自己而战的骑士称不上真正的骑士,公孙钤尚且不知为谁而战。

“为什么不试试去找国王呢?”陵光问他,“像你这样英勇的骑士,应当不会惧怕那个暴君。”

“都说了他不是暴君。”公孙钤纠正着。

陵光口中的王宫像是有着某种魔幻的魅力,令公孙抗拒,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骑着一匹白马奔驰在宽阔草原,陵光在他怀里,浓密乌发飞舞。

那天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流浪的生涯,王宫的卫兵和公爵的手下在不断追捕着他们,公孙钤不止与一个前来纠缠的对手战斗过,他一次次打退来人的进攻,带着陵光逃出包围圈。

这一路上诸多危险也并不轻松,下雨的时候他会将人裹进自己怀里,遇到大河会将人背到背上,每天晚上还会在篝火边上帮娇生惯养的对象查看脚上的燎泡,直到确认那双细嫩的双脚皮肤完好无损,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相比公孙钤的战战兢兢,陵光显得坦荡许多。

他会坐在树枝上托腮望着下方公孙浴血奋战,也会在冰冷溪水中盥洗长发,无论是带腥味的烤鱼还是酸涩的野果,全都来者不拒,好似他天生就在山野而非在锦衣玉食中长大。

他们一起逃亡过许多地方,穿过崇山峻岭,穿过宽广大河,在途径沼泽的时候,见到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没有星星的夜晚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

这是一条看不见终点的旅程,陵光昏昏欲睡靠在公孙怀里,借着微弱湖光看清他沉静的面容。

“公孙钤,如果有一天他们追上我怎么办。”

骑士回答他,“自然是战斗到底。”

“那倘若是国王要我呢?”

“我会用手套甩上他右脸。”

“哦。”陵光换个更舒服姿势,“我教你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吧。”

他说国王曾经下达过一个命令,谁能找到他丢失的宝物带回他的面前,他就会答应那人任何一个条件。

陵光说他恰好知道国王的宝物丢在哪里。

“你要使用你的条件吗?”

公孙钤抚摸他的脸,用下巴胡茬磨蹭他的鬓角,“我会用它换走你。”

 

8.

他们在独目巨人的巢穴里找到那个宝物。

“我对这里很熟悉。”站在山洞前的公孙钤突然说,“我似乎曾经来过这里。”

这是一处腥黑色幽深的洞穴,残垣断壁上到处都是白骨,有鸟兽的,也有不知名的人类的,勇士们的盔甲装束散落一地,地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

陵光站在逆光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公孙钤在洞中徜徉,越看越觉得每一处山壁上的痕迹都无比熟悉。

一些东西在他脑中横冲直撞,惹得他头疼欲裂,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巢穴之中安安静静的,除了骸骨就是冰冷金属,粘稠的血水从头顶滴落,在脚下蜿蜒流聚集成水洼。

公孙钤踩过血水往前走,他闻见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那是属于战场的气息,杀戮,刀戈,金属撞击的闷响,深夜的王城里燃起冲天大火,他背对着硝烟火光策马狂奔,有人在怀里轻轻念他的名字,他在一片模糊中低下头,见到一张完全失了血色的苍白的脸。

那人的双唇开合无声吐字。

“公孙……”

有人在说话。

“……钤。”

“……杀了……”

夜色中他窥见一双燃烧着战火的璀璨星眸。

“我要你把敌人的心头血献给我做宴会的美酒,我将给予你无上尊荣与权利,向我宣誓忠诚,你要奉我为王。”

热泪从他眼眶中滚落,滴落在那人干裂的唇上。

如同一个誓约之吻。

“遵命。我的……陛下。”

风里传来破空之声。

陵光冰冷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意识,“公孙!”

男人下意识一个偏头,耳旁擦过一片锈铁。

身边人影冲过去,陵光一脚踹上重物,洞穴中发出撞钟般隆隆巨响。

“放肆!”

公孙钤第一次听见他那么狠戾的呵斥。

貌美的少年人站在一个坚实的钢铁牢笼前,锈迹斑斑的笼身内用粗大铁链锁着一个肮脏生物,凑近了才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一个佝偻着的高大的男人,许久不曾修剪的长发与胡子纠缠了一团,他在黑暗中抬起一张狰狞的面容,独眼里闪烁仇恨。

他一看清陵光,便从喉咙中滚出了赫赫笑声,便是石磨碾磨发出的响动也比那嗓音更加悦耳。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他痴傻癫疯地狂笑,笑声下藏着汹涌诡谲的情绪变动。

“你早该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早该死了。”

“该死的是你。”陵光冷漠地说,“你毁了太多东西。”

独目巨人死死盯着他,眼神像要在他心口开出个洞,“毁了那些的人是你,是国王,是这个国家的暴君!多么可笑的一个笑话啊,国王爱上了他的骑士,为了骑士他背叛了国家,就因为爱情,因为无足轻重微不足道的爱情,他疏远了他重要的大臣,他背弃那些尊崇他的贵族,他忘记自己的身份,只因为他们要处决一个飞上枝头的平民。”

巨人蒲扇般宽大的手掌摇晃着铁笼,飞溅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陵光脸上。

陵光厌恶地蹙起眉头,公孙钤闪身把他挡在身后。

巨人才看清他的面容就咆哮了起来,他一只独眼亮得像燃烧的火炬,又像是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是你!那个罪魁祸首,万恶之源!那个从沼泽里滚到金砖上的泥腿子!”他边咆哮边用全身力气撞击着铁笼,脆弱的金属发出不堪重负沉闷的巨响,“我要杀了你!要把你的人头丢给荒郊的乌鸦,我要把你的心肝脾胃挖出来,用你的眼睛做我宴席的下酒菜,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敢!”

整个山洞都跟着晃动了起来,公孙钤在混乱中拉到陵光的手,只觉得对方冷得像块冰。

他整个脑中都在翻江倒海,伴随着声声的咆哮,有什么沉睡已久的猛兽即将苏醒,大脑刀削斧劈般疼,他整个人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充填,几乎快要爆炸了。

罕见的怒火涌上来,将他双眼都染成赤红。

巨人佝偻的身形也好,丑陋的面容也好,狠戾的独目也好,一切都令他无比焦躁,他整个人都像化作了一座沸腾的火山,只等一个契机就要喷发岩浆。

在令人难耐的焦灼之中,忽然插进一声沉稳的嗓音。

“别怕,骑士。”

陵光反握住他的手,力量从掌心涌入。

“我在你身边。”

岌岌可危的铁笼终于惨叫着崩溃解体,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与漫天飞舞的尘土碎屑里,公孙钤猛然前冲,一剑插进了巨人心脏。

腥臭的血液喷涌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染做了红色。

巨人砰然倒地,怀中跌落了一柄匕首,陵光抄起匕首手起刀落,用利器捅穿了那只独目。

仇恨的视线被彻底阻断。

他俯瞰蝼蚁一般俯瞰着死物,转动匕首让它进入更深处。

“该结束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朝公孙钤伸出手。

“我们找到了国王的宝物。”

 

9.

王宫已经很久没举行舞会了。

自从国王失去他的宝物,一切娱乐活动都被强制暂停。

乐师们没有了工作,彻夜流连在街头的酒馆。

酒馆老板给他们面前的木杯倒满酒液,心满意足的乐师们就着冲头的酒精弹奏手中的竖琴。

他们唱在很久之前,有位英勇的少年,他出身平凡,武艺高强,在一次绞杀怪物的途中遇到了年幼的国君。

那时候国君还不是现在的暴君,他有一头浓密的乌发,绯红的双唇,稚气的面容令人总是误以为他是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

少年犯了跟所有人一样的毛病,只是更加纯情和离谱,他将国君认成了一个貌美的少女。

少年与国君一起经历过许多次冒险。

他们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肆意妄为任性的行为惹恼了王宫的贵族,终于某天王宫的追兵追上了他们,少年与国君分别时候互相许诺了一个约定。

“你要记得来找我。”

国君将一柄匕首送给少年。

少年割下一撮头发回赠。

“我在哪儿才能找到你呢?”

少年问。

“来王宫吧。”国君回答他,“成为我的骑士。”

 

10.

骑士是国王的骑士。

国王是骑士的国王。

 

11.

心怀不满的重臣与贵族们勾结发动了叛变。

王城中燃起冲天的火焰。

骑士抱着受伤的国王冲进旷野。

一群敌人追上来。

他拔剑刺瞎了为首之人的右眼。

混战中骑士与国王走丢了。

王城里颁布了宵禁命令。

国王说他丢失了一个宝物。

国王说,谁能找回他的宝物,就可以向他提出任意一个条件。

 

12.

公孙钤在舞会意外遇见了公爵。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一看见他就叫起来。

“今晚是国王的舞会,像你这样身份的流浪汉不配出现在这里。”

公孙钤低头看一眼陵光,“新婚舞会?”

“是可能挑选未来新娘的舞会。”陵光纠正他,“做一个暴君也是很辛苦的,全国的少女们都在等待被临幸呢。”

被忽略的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竟然敢无视我!”

他气势汹汹走过来,转头见到了陵光,大约是误会他也是参加舞会的少女,便趾高气昂训斥起来,“好人家的女孩儿大晚上是不会抛头露面的,”他说,“像你披头散发,连腰都不束的野姑娘模样也妄想得到国王的青睐吗?定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欺骗了你,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还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骑士。”

公孙钤脱下手套甩上他右脸。

所有人都震惊了,整个舞会大厅鸦雀无声。

公爵半晌说不出来话。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不可思议咆哮着。

“你在对一位尊贵的贵族提出决斗!这是国王的舞会,你是在向国王挑衅!”

“不,我不是在向国王挑衅,”公孙钤说,“我是在向你提出决斗。”

陵光站着看戏。

“胡闹!胡闹!”公爵还在发怒,“我怎么可能答应一个流浪汉的请求,没有我救你你早就死在野狼口里,把这个无礼的家伙拖出去,我要把你驱逐出境,我要——”

“闭嘴。”陵光说。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他了。

“你没听清吗,我的骑士在向你提出决斗。”

“您确实救过我的性命。作为报酬我将我骑士的长剑赠与了你,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与我的救命恩人起冲突。”公孙钤说,“但是去你妈的,你不该侮辱我的主人。”

他突然爆粗令公爵气得快要爆炸。

“你什么时候是个骑士!”

“任何时候,从前,现在,未来。”陵光说。

大厅中间空立着一张王座,上面摆放着一顶黄金的王冠。

陵光将那顶王冠戴在头上,它是如此契合,原本就是为眼前之人才被铸造于世。

公孙钤一直持剑护在王座之前。

陵光环顾着舞会大厅,乐师,少女,贵族,大臣,士兵,仆人,所有人都惊愕望着他,终于开始有人将他认出来,顷刻间大厅弥漫着死寂。

“公孙钤。”陵光将目光留在他身上,“跪下。”

公孙钤照做了。

陵光走过去,将他的长剑拔出来。

他用剑身在公孙钤两边肩膀各拍了三下。

“我将给予你我能给予你的一切。”

“财富。”

“权利。”

“地位。”

“荣誉。”

“你愿意成为我的骑士吗?”

孤高的君王问地上的男人。

公孙钤拉过剑尖,亲吻冰冷精铁。

剑上倒映着陵光的面容,他没有抬头,只是与剑中的国王对视。

“我会为您献上心脏。”

现在骑士可以为荣誉而战了,只是他的君主垂着眼睛,并不是很满意地看着他。

公孙钤犹豫一瞬,“……向您宣誓我必将赢得胜利?”

“不,你忘了最重要的话。”

陵光鼓起腮帮,“你忘记邀请我跳舞,在战斗结束后。”

公孙钤笑起来,“非常抱歉,”他单膝跪地,捧起君王的手,亲吻对方手背。“全因您太过光彩照人,我的国王殿下。”

 

13.

暂且不管可怜的公爵的下场。

陵光冲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宰相丢去一记眼刀。

“魏老师。”他问那位白发苍苍面容和蔼的老人家,“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儿?”

宰相大人无辜一摊手,“故地重游有助于记忆恢复嘛。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你的前三十个骑士找的太不专业,我白喝那许多假酒。”陵光说,“魔王又是从哪儿冒出来?”

“那是失恋大魔王。”宰相笑眯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舞会成了选新娘?”

“哦,这个。”

陵光摸摸鼻子。

 

我会答应找回我宝物的人任何一个要求。

他曾经问公孙钤,你想要什么?

 

公孙凝视他眼睛。

“我想要你。”

 

“啧啧啧。”宰相感慨。

吃醋的骑士废除了国王的初夜权,后者表示非常满意。

“你看我许下这么大诺言,要是随便兑现那不是很糟糕?”

 

“套路。”

宰相说。

“都是套路。”

 

陵光顾不上回答了,因为公孙钤已经走到他面前。

“您在说什么?”

骑士温柔发问。

国王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我在说。”

“你就是我失而复得的宝物。”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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