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琉

43、

漩涡鸣人又一次消失了。

那人的东西还留在这里。

手机、钱包、御守——御守？

他眼尖地将那御守从杂物里抽出来。

上头的绑带明显是解开又重系过的。

白天鸣人当着他面拆开过一次，说是大吉。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解开带子，一封折叠成拇指大的信纸落在手上。

没有什么签文。

那确实是一封信。

佐助展信，用手机自带电筒照着上面的内容。

字迹他很熟悉。

是漩涡鸣人。

“致佐助：”

信开头对方写道。

内容涂涂改改好多次，勉强看出个样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你身边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不过保证不会有第三次——倘若这次我能回来。

上一次离开得太匆忙，没有能顾得上告别。我以为自己跑到足够远的地方，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追上。在面馆门口撞见时，我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整个人从脚底战栗到头顶，我整个人害怕极了，第一反应就是逃走，最后我没那么做，因为我怕被你看出来，我怕你嘲笑我，要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被你看轻，因为我不想输给你。

我害怕输给你这件事，你知道。

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输给你。

实话说我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一个院里长大，我老妈每天念叨你名字的次数或许比提到我还多。

你从小就是天才，长得好看，脑子聪明。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确实是比我强得多。

你轻易做到的很多事，我要咬牙拼了命才能追上，还有一些永远追不上，比如你那好到爆棚的桃花运——虽然很大程度是靠脸。

女孩子们总是轻易就喜欢上你，她们围着你团团转，就连小樱也不例外。

我或许是有些嫉妒的，至少一开始我这样认为。

我总是很容易生气，我总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无论做什么你都那么轻而易举，外表、才华、能力、异性缘，就算是最薄弱的友情——只要你不是整天顶着一张面瘫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一定游刃有余。明明拥有这样多的东西，你却偏偏不满足。

我偷偷观察了你很多年，从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开始，我一直一直有个困扰。

那就是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不开心。

现在的我能明白了，原因有很多，大半是鼬的缘故吧。他太过耀眼，你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注定会给自己背上许多额外的压力。

但曾经的我并不能理解，我眼中的你一直是光彩夺目的，与我简直如恒星与行星的差距。

我嫉妒你，羡慕你，讨厌你，但也喜欢你。

对，我喜欢你。

哪怕你从来不知道。

十三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喜欢小樱。

那一次她割断了长发，只为了不成为威胁你的道具。我还记得回去的时候她哭了一路，你可能不知道那头长发是她为了你而养的，养了许多许多年，就因为我们很小的时候你说过一句喜欢长发的女孩子。那天开始她就没再剪过头发。我知道她有多珍惜那头长发，曾经我不小心碰过一次，直接被她揍飞了，她下手那么果断，那么坚决，却也是为了你。

小樱为你割断长发，你拼命放倒了敌人，而我呢，回去的时候趴在你的背上，对着小樱的眼泪束手无策。全身上下只有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我嘴里蹦出来。

我以为那是心动的感觉。

所以我对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小樱。

但现在我终于知道我错得彻底。

因为当时我喜欢的人就不是她，而是你。

我只是痛恨无能为力软弱的自己，而一厢情愿将情感倾注给了错误的对象。

倘若那时候被抓住的人是我——

倘若那时候为你舍弃一切的人是我——

我就是这样强烈地想为你做点什么。

想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

想你眼里心里一直只有我。

——希望你能喜欢上我。

 

所以我才一直拼了命地跟你竞争、竞争。

从小到大我一直试图追上你的脚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学什么我也学什么，你上哪所学校我也上哪所学校——即便很累，很狼狈，跌跌撞撞一路，被说不自量力也这样子过来了。

至少我还在努力。

这是唯一令我感觉安慰的事。

我们曾经有过许多次机会。

假如当年的我不是那么迟钝、别扭，能够放下那些无谓的偏见，坦率积极一些的话。

然而没有，我在无意义的执拗上一道路走到黑，甚至没能发现自己喜欢你。

后来我发现了，但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开始恨我了。

即便那是一场误会，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至今想来仍旧令我痛彻心扉。

那段浑噩的时光，我不想再回忆，相信你也是同样的心情。

但不论回忆或者不回忆，客观发生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抹去。

其中有些甚至鲜血淋漓。

我从不在乎自己的遭遇，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痛苦。

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那感觉令我窒息，因此我只是拼尽全力想要救你。

你是个温柔的人。

就算所有人说你不可救药，冷酷或者其他。

但我知道你不是。

一个从小到大一直忍让照顾着挑衅他的吊车尾的人，不会是个坏人。

如果你在仇恨自责中迷失了自己，我会拉你回岸。

假如你只恨我一个就好了。

不止一次我这样祈祷，隐约地心里竟然还有些期待。

我是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你，连你的一丝眼神都贪婪。

假如你只是恨我。

假如只有我们两个人。

偏偏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假如。

矛盾终于还是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阴谋，火并，争斗，最后溅在我身上的是血。

冰冷的雨，滚烫的血。

上一秒鲜活的人在我怀里咽了气。

我从人间堕入地狱。

有那么一刻，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所有事，所有人，包括对你。

我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恨意：自责，内疚，仇恨……种种。

我承受不了，所以我逃走了。

 

人生第一次的长途旅行，作为一个逃兵，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叫面麻。

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不堪的记忆统统抛诸脑后。

漩涡鸣人属于木叶，属于你。

而面麻只是个麻木的空壳。

如果不是一乐门口那次偶遇，这具空壳都快忘记心跳的滋味。

我从没想过你会追上来。

以至于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处在一种眩晕恍惚的状态。

要是早一秒知晓你将出现，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转头跑掉。

好吧，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但是你又一次追上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怀里。

让我跟个三岁孩子一样哭到你前襟都湿透。

我做梦也想不到，在我决定放弃你的时候，换做是你不依不饶。

更可怕的是，似乎你还喜欢上了我。

我偶尔会注意到你的眼神。

炙热的，执着的，内里藏着某种强硬力量。

无一例外地朝向我。

我不知道这是从何时起，应当比我发现的更早——如你所知，其实我是个迟钝的笨蛋。

对此我不知所措。

从前我是个果断的人，不知为什么那段时间却充满矛盾——那次事件后，我开始长期失眠，焦虑，性情古怪多变——这些你是清楚的。半夜我也经常看见你房间的灯亮起，随着我房间灯熄灭而消失。很多次熄灯后我并没有上床，只是躲在黑暗里观察你那边的光源变化，短短几秒，却让我很感兴趣。

我得了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医生说是创伤性后遗症。

我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丁点小的刺激都能令我泪流满面。

在孤儿院疗养的半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后山的墓园静悄悄的，我每天都会去发一会儿呆。新立的墓碑，上头的铭文我倒背如流。

我曾经想过很多事，大半都关于你。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鼬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份名单，是那次事件逃亡的凶手名单。

代价仅仅是进入某个机构，我没做任何考虑，当场就答应了。

说什么因为期待旅行应付考试而疏远你，这是骗人的。

我确实期待这次旅行，只是因为我听说一些消息，凶手虽然逃亡却并不死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他们狡猾又谨慎，必须有一个诱饵将他们引诱出来——我自信能完美胜任这个角色。

其实疏远你的原因有很多，不知道如何面对，不想牵扯你等等等等，但果然还是因为害怕被你发现。

你是天才，我是笨蛋，笨蛋只能用笨蛋的手段。

结果你的行为比我想象中还夸张。

借酒装疯就不说了，万万没想到你还收买了小樱。

当我看到补习对象换了人的时候，整个心情都是崩溃的。

你是认真的，甚至超出我的想象。

我只能吻你。

对不起，佐助。

道歉的话等我回来再说。

假如一切顺利。

我会亲口告诉你：你喜欢我，我知道的。

——我也喜欢你。”